栾-栀

If there's a devil I sold my soul

 

【楚苏】forget-me-not

染着丹蔻的纤细两指夹着支燃了一半的三猫烟,楚云秀的脸颊蒙在一片阴影里,只有挺翘鼻尖上落着舞厅獠人的光亮。

纸醉金迷之间,她抬了抬垂了半晚的眼帘,目光直直落在了舞台中央的歌女身上。

 

鹅黄旗袍修身,羽睫卷翘勾人,吴侬软语听的人酥了半边身子。

 

楚云秀是苏州人,幼时随父迁至上海却一直跟母亲学讲苏州话。不想楚老板为了谈生意头一次进舞厅,就寻得把唱吴语的婉转甜嗓。

 

一曲作罢,歌女冲着台下颔首甜笑,注意到了楚云秀的眼神也不避开,只是顺着她的目光盯了回去。唇畔弧度分毫不差,眸底和顺乖巧却让楚云秀察觉到一丝危险。

 

细腰一扭,玫瑰色旗袍裹着楚大老板袅袅而去,二指一勾别脸在秘书耳边说了句什么。

待她再侧身去看,歌女已背了身,蝴蝶骨像是要冲破束缚,跟静谧来曲一步之遥。

 

烟蒂埋在琉璃盒子里,一缕未散薄烟缠着印下的浅红口脂。

苏沐橙捻着张照片,眸色隐在黑暗里。头顶吊灯泄了半束光亮,照片上楚云秀的双颊忽明忽暗。

 

 

旗袍店里,楚云秀挑了块上好的月白织锦缎子。老师傅边给她量围度边夸赞她的好身段,说是楚小姐是标准的削肩窄腰翘臀,穿起旗袍来最是好看,惹得楚云秀笑声朗朗,又从旁边店员手中盒子里挑了对蓓蕾盘扣给师傅托他辛劳。

奈何盘扣颜色挑来挑去她都不甚满意,师傅便转身去了隔壁里厢替楚云秀找旁的,留得楚云秀一人在厅内。她也不急,自顾自慢悠悠的瞧着其他料子。

 

盛着各式盘扣的盒子轻声落在柜台上,苏沐橙反手从旗袍下抽出把匕首屈肘向楚云秀刺去,刀尖湛湛从楚云秀喉间划过,项链应声着地,散落的珍珠毫无规律地敲击着地板,苏沐橙的手臂却被牢牢拧住动弹不得。

手腕吃痛,匕首坠地。苏沐橙秀眉一攥抬眸紧盯面前人,愣神之际楚云秀反身抬腿冲人扫去,苏沐橙腰肢纤软后仰躲过一劫,再起身却正对上黑色洞口。

楚云秀不知从哪里摸出了把掌心雷正对着苏沐橙眉间,或许她低估了这个女人。

 

枪口愈发靠近,苏沐橙阖了眼帘等着面前人动手。

冰冷抵在眉心,一秒,两秒,三秒……苏沐橙却察觉到触感消失,寒意慢慢退却。

 

美目再启,楚云秀正笑着看她。

正欲开口,却被人用尚未收起的掌心雷在额头敲了两敲。

 

“苏小姐该不会忘记我父亲是做什么的了吧?”

 

当然不会。苏沐橙倚在绵软椅背转了转酸痛手腕。

楚云秀的父亲是军统上海情报区区长,身手自然得了。不过楚家家大业大,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楚云秀只是知书达理有几分经商头脑的大家闺秀罢了。

 

 

被杀手盯上,楚云秀暂且觉得该是对家恶意报复。

白手起家的楚记香水在两个季度销量就甩了过去独大的杨记大截。杨家老板的表妹仗着家业容姿都算的上数一数二,任何事情都爱同楚云秀比个风头,这口恶气自然咽不下去。

 

至于苏沐橙为什么要接这个活,想都不用想,自然是为了钱。

楚云秀派秘书查了苏沐橙家底,苏杭人氏,自幼双亲离世,跟哥哥相依为命。

而兄长早逝,如今独她一人面对动荡时局。她身手得了,若不是幼时随父习得些近身格斗用来防身,楚云秀怀疑自己就得这么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

 

她只字未提,只是从一众花色中捻起匹明黄香云纱冲苏沐橙笑得明艳动人,门口风铃作响时间正好。

 

“这个,给她做一身,配浅金缠丝盘扣,钱记我账上。”

 

待苏沐橙回神,楚云秀的声音早已烟消云散。老师傅摘了颈上软尺给她量着身形,笑道小苏跟楚小姐都是一等一的身形,只是楚小姐美艳动人更适合高开叉。

 

苏沐橙想起初遇之时玫瑰色的楚云秀,高开叉性感獠人,竟霎时红了耳根,慌忙垂了垂耳边鬓发,挡住赧然神色。

她头一次觉得,或许接这个任务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来也巧,苏沐橙后来总在各种地方碰见楚云秀。有时在酒吧,有时在牌馆,更有一次她为了暗杀一个汪伪政府行动处的分队长潜伏在发廊,看见大摇大摆满头夹着发卷的楚云秀靠在卡座里慵懒的哼着爵士乐。

 

明朗女声响起,消音手枪随后接踵而至,楚云秀的高跟鞋跟刺在男人背后,苏沐橙差点被男人击到脱手的短匕成功没入心脏。

背后仓皇而来的枪鸣阵阵,苏沐橙拽着楚云秀手腕冲出发廊头也不回的奔去,跑着跑着却感觉到楚云秀在慢慢挣脱。

虽满心困惑,苏沐橙仍不敢用两人性命开玩笑,只是再加了几分气力在手心。

 

黏腻汗水中,楚云秀的掌心贴了上去。不似苏沐橙冷汗涔涔,反而暖意熏人。

指甲在掌心轻轻摩挲,狂奔的她心下一惊。

 

而一股重力霎时出现用力向后拖拽着苏沐橙,不及她反应便被人扯进了间杂货铺。

杂货间看起来已废弃了不短时日,打破宁静的两人成功卷起厚重尘屑,呛得咳声连连。

 

“苏小姐,我们都跑了七八条巷子了,能不能歇会儿啊。”

 

窗台的玻璃透进些许光亮,苏沐橙额前细密汗珠晶亮,楚云秀从挎包里取了方帕子递了示意。

 

“我们刚刚真像亡命之徒。”

“我怎么觉得更像对合着夜色私奔的情人?”

 

楚云秀眸底藏着丝狡黠,苏沐橙喘息未定懒得开口便只横了她一眼。

垂眸之间,她才看到一直攥着楚云秀的手已经发白。

 

一片阴影拢来,楚云秀的鼻尖靠在离她耳垂不到一公分的位置。

 

“刀尖上讨生活太辛苦了。”

“跟我走吧。”

 

那双桃花眸子在夜色里盛着万千星辰,苏沐橙听见胸腔里奔涌的血液在淙淙作响。

楚云秀别脸往下凑了凑,苏沐橙细白颈间多了个好看的唇印。

 

“你闻起来很像你们苏杭的桂花。”

 

软密长睫划过苏沐橙的颊边带着点痒,而颊上灼热顺着眼睫交换给了楚云秀。

 

“我很喜欢。”

 

“你跟桂花,都喜欢。”

 

 

上海暮春的夜,还带着些许凉意。风卷了绵绵情意吹向她俩,苏沐橙突然盯着楚云秀笑出了声,留下楚大小姐对着捧腹的女孩一脸诧异。

苏沐橙踮了脚尖伸手从楚云秀发顶取下了卷着长发的发卷,捏着在人眼前晃了晃。

楚云秀叹了口气,搂着苏沐橙的肩膀贴了贴,心下念叨这下可在恋人面前丢了脸。

 

而苏小姐推掉了前些天接到的活儿,甚至双倍退回了订金。

毕竟不会有人想要去解决掉自己的女朋友。

杨小姐气的说不出话,苏沐橙却笑吟吟地告诉她,不要再找人来暗算楚云秀了,她的拳脚功夫可比专业杀手更好一些。

 

 

黏在一起的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就是夏天,蝉鸣声声透过玻璃钻进了耳朵。苏沐橙拿着勺子在咖啡杯里慢悠悠的搅着,捧着一束淡蓝勿忘我的男人进了咖啡厅便径直向她走了过来。花被男人递给了苏沐橙,不等她发问便把她的疑惑全部解释了一通。

楚云秀被父亲送去法国学制香手艺,船票已经订好,时间紧迫来不及见她,但请她务必待她归来。

 

花间插着张带着微弱干枯玫瑰气息的精致卡片,好看的花体英文出自楚云秀之手。

 

forget-me-not.

 

她怎么敢料定我会等?苏沐橙不忍腹诽,却仍是笑靥漫上双颊。

 

这一次奔跑,是追逐即将远行的恋人。

楚云秀看到苏沐橙的时候欢欣雀跃,拼了命般伸出胳膊挥动。苏沐橙只是看着她笑,甜的一如初遇。

哧哧鸣笛声带着楚云秀越来越远,苏沐橙终于伸出小臂冲着离去的人挥动,越挥越用力,挥到楚云秀变成了遥远的小黑点,苏沐橙都没放下酸痛小臂。

 

斜坠夕阳将万物裹在忽暗忽明的光亮里,明黄背影在港口摇曳生姿。

 

她跟楚云秀都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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